[吉萊] 意外的個別輔導 III
據說有人做過實驗，一個新習慣的建立至少需要十八天，吉爾菲艾斯主觀認為那個實驗結果根本經不起驗證。
星期六和星期日，萊因哈特都額外撥出時間，在圖書館教了他兩小時以上的微積分。因為不是學校指派的任務，所以當然是沒有工讀金的，萊因哈特無償提供了課業輔導。
「做為答謝，等一下讓我請您喝咖啡吧？」
吉爾菲艾斯的提議被金髮輔導員明快地否決：「如果有喝咖啡的心情和時間，不如趁此把下一節也學會吧。」
「可是，這樣太不好意思了，難得的假日，萊因哈特一定也有想看的書和想做的事，時間都讓我耽誤了，這樣不好。」
「因為我，你才修了微積分，我總得負起責任把你教會。」金髮輔導員帶有微妙而難以說出口的歉意。
因此，連續兩天，在金髮輔導員孜孜不倦的教導下，吉爾菲艾斯的微積分有了很可觀的進度。
他的確需要另外花一些時間完成課後的練習題，而萊因哈特也有系上的事情要忙，所以星期一他們沒有約好要見面。
這一天，吉爾菲艾斯先把自己系上的功課進度讀完，然後打算來練習微積分。其實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房間，或自己的教室，在任何他方便的時間地點完成這件事。可是用過晚飯之後，他的雙腳不受控制地走向圖書館的214討論室。
「同學，請問是來參加微積分的個別輔導嗎？」是了，今天是別的輔導員值班。
「嗯，微積分進度是有點落後，我打算先在這裡自己做題目，有不會的地方再問您。」
「好的，有問題就來問我，請不要客氣。」今天的輔導員是個暗金色頭髮的女孩子，看起來聰明友善。
今晚來找輔導員幫忙的同學先後有幾位，輔導員很耐心地一一解答，她當然也沒有忘記去注意到從很早就坐在那裡練習寫題目的紅髮高個子。
「需不需要我幫忙？」她問，神態誠懇謙和。
「謝謝您，我自己再想想。」吉爾菲艾斯朝對方點點頭。
「我幫您看看。」輔導員逕自移步到他這邊。
對方的靠近使紅髮學生整個人都感到了不自在。即使明確感受到對方的善意，但他的內心就是立刻進入一種堅決抗拒且武裝起來的狀態。
吉爾菲艾斯反射性的想將書本筆記闔上並且扭頭就走，只是從小遵從的禮節讓他選擇留在座位上。
本來就是個別輔導的時間地點，既然坐在這裡唸書，讓輔導員指導課業是理所當然的，他不想讓自己顯得無理冒犯對方，於是按捺心情，強迫自己面帶微笑去回應：「那就麻煩您了。」
「做的不錯，不過這是上學期的進度？」
「是的，我會儘快趕上來，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還要麻煩您指導。」口裡說著似乎很得體的場面話，但是在吉爾菲艾斯內心深處明確的否定了這種說法。
只有萊因哈特同學才可以個別指導我的微積分、我不會的題目只想請教萊因哈特同學、我只想和萊因哈特同學討論微積分的問題。任性而無理的想法一個個浮現在意識中，就連吉爾菲艾斯本身對這些想法也感到驚訝。
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今晚稱職溫柔的輔導員，即使對方根本沒有察覺到什麼。浮躁的想法影響思考節奏，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攫住了紅髮的學生。
到底為什麼要特別跑來圖書館的討論室做題目呢？他明明知道金髮輔導員今天不在這裡！並且絕對不會因為他們這兩天用過這間討論室，就會從這房間散發出某種適合學習微積分的化學物質。
幾分鐘以後，他下決心收拾好物品書本，向輔導員道謝，果斷離開了討論室。
回住處以前，吉爾菲艾斯先繞路去夜晚的操場跑了幾圈，才反方向跑回距離學校不遠的租屋處，運動與流汗通常能讓頭腦安靜下來，不過現在似乎沒有什麼用處。
帶著一身汗進門，放下背包去淋浴，吉爾菲艾斯難得體驗到何謂心情煩悶，從浴室出來以後，他甚至抗拒去把背包裡的微積分課本拿出來。
不行，離今晚預定的進度還差一些，如果讓萊因哈特失望就不好了。
萊因哈特可真是一顆定心丸，一想起萊因哈特平穩而有韻律的聲音，一步一步歸納分析出正確答案的樣子，條理和邏輯，沉著與耐心便自動回到吉爾菲艾斯的腦袋裡，靠著想像金髮輔導員會分析題目的方式來作答，他一直努力到接近午夜才趕上進度。
從現在開始到上床睡覺，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放鬆，他翻開這幾天看到一半的推理小說來讀，線索一一浮現，真兇呼之欲出，正是緊要關頭，然而紅髮學生分心想到微積分的題目。
從連微分是什麼都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學到定積分和不定積分這類比上星期難很多的問題，像是一杯90℃的咖啡放在20℃的室溫下30分鐘後降為30℃，計算此半小時內咖啡平均溫度這類題目。
吉爾菲艾斯很喜歡把事情的脈絡分析得清晰透徹的頭腦活動，歸納，推理，考慮各種可能性，所以他喜歡哲學，喜歡推理小說，現在他也喜歡微積分。
叮一聲，一條訊息跳進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題目做得怎麼樣？」吉爾菲艾斯伸出手指點開來看，是萊因哈特傳來的信息。週末時萊因哈特向他要了電話號碼，先前幾次他們以口頭約定見面的時間地點，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用通訊軟體聯繫。
很奇怪的，雖然訊息是以文字的型式傳來，可是吉爾菲艾斯就像是真的聽見金髮天使特有的，優雅透明的，音樂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忽然明白今天一整天如影隨形的焦慮心情從何而來。
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一直和萊因哈特一起讀書，一定是在這三天裡習慣了密集的見面頻率，或是習慣了金髮天使和微積分之間的連結，顯然是被輕易養成的習慣所制約，因此今天無論做什麼都有種不對勁的心情。原來如此。
「做完了第五章的練習題。」吉爾菲艾斯發送了一條訊息，又著手打入第二條訊息。
「有點擔心星期三的隨堂考，現在」第二條訊息才打到一半，新的回覆已經傳來：「現在方便打電話給你？」
吉爾菲艾斯反射性按下通話鍵，將電話拿到耳邊。
「吉爾菲艾斯？」聽見萊因哈特美麗的聲音從擴音孔裡傳來，吉爾菲艾斯無聲舒了一口氣，對了，他缺的就是這個。
「明天有空嗎？我想暫時跳過中間的幾章，明天開始先教你一些課程目前的進度，這樣隨堂考才不會丟掉太多分數。」萊因哈特快速說明了目的，吉爾菲艾斯也跟對方約好隔天下午的時間。
很可惜，他因為沒能請萊因哈特喝咖啡或吃飯而感到小小的遺憾，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間，都仍然維持同樣的遺憾，雖然他們每天或隔天就會見面，金髮天使總是堅持把所有能夠相處的時間都用在微積分上面。
除了見面以外，他們還頻繁地互傳訊息，這是萊因哈特先開始的，他將題目寫在紙上拍照傳給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將解題的算式寫好再拍照傳回去。
紅髮學生微積分的隨堂考表現開始肉眼可見的進步神速，從零分，二三十分躍升到期中考之前的六七十分，在工學院微積分的班級裡，有一半左右的學生經常不及格，七十分大約在全班排名的前三分之一左右。
期中考前，吉爾菲艾斯再提了邀請萊因哈特喝咖啡或吃飯答謝的事，因為金髮天使實在勻出太多私人的時間教他。
「你就這麼想請我喝咖啡？」萊因哈特將雙臂在胸前交叉。
「不只喝咖啡，也想跟萊因哈特聊微積分以外的事情，想多認識你一些。」
「例如？」
「例如萊因哈特喜歡吃什麼，將來想做什麼……」
「哦。」萊因哈特不置可否，逕自在紙上寫下了方程式，推到身旁紅髮大型犬同學的面前：「吉爾菲艾斯，試試解這個方程式。」
這就是萊因哈特轉移話題的方法了，吉爾菲艾斯很少能跟他聊上微積分以外的話題，每當話題偏離微積分的時候，萊因哈特就會開始講解新的課程內容，或者讓他做題目。
吉爾菲艾斯很快把被拒絕的失落感拋在一邊，低下頭開始專心思考題目的解法，這題有點複雜，首先……然後要……
正當他一步一步往答案的方向推論時，他聽見萊因哈特很輕但是清清楚楚地說道：「如果，期中考成績在八十分以上，就跟你一起喝咖啡。」
紅髮青年轉頭看萊因哈特，金髮天使冰色的眼睛從側面他的角度看過去像是水晶一樣透明，黃金色的長眼睫隨即向下遮蓋，眼睫以下原本初雪般白皙的臉頰現在是一片柔美到難以言喻的粉紅色。
吉爾菲艾斯連忙低下頭準備繼續解題，剛才想的解法有一大半都不見了，他趕緊從頭再把題目看一次。
過了一下，萊因哈特又補充說：「約好了哦。」
「是的，萊因哈特。」萊因哈特說完之後，吉爾菲艾斯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打鼓那樣大聲，說不定連金髮天使都會被吵到。
